◎王津京
《风雪夜归东说念主》是中国话剧经典作品之一。2012年,由国度大剧院出品,任鸣导演,余少群、程丽莎等主演的《风雪夜归东说念主》令东说念主印象潜入。俊好意思的余少群和娇俏的程丽莎,将一双身为下流却心肠纯洁的男女敢于冲突等闲桎梏、直面自我的觉悟故事,演绎得相称有味动东说念主。
近日,北京东说念主民艺术剧院再次排练该剧,以料想化时候赋予剧中男女主东说念主公的爱情以诗意——不但在两东说念主交谈时加入了好多戏曲身材,愈加入了新的台词强化两东说念主的珍藏之情;收尾以一段双东说念主舞展现两个解放的灵魂在虚空中的相会;通常出现的昆曲《牡丹亭》行为配景音乐,明示两东说念主超过存一火的爱恋。
但这部作品要讲的并不是单纯的男女之爱,而是愈加具有超过性的解放与泛爱。他们眼中不仅有对方,更有对自我的明鉴,以及对寰球的裸露默契。
东说念主间至深是友情
《风雪夜归东说念主》创作于1942年,同庚,吴祖光还写下了《记〈风雪夜归东说念主〉》一文,先容剧作的创作配景和本人感悟,行为对不雅众和读者的玩赏提醒。
天然剧中的主要情节是京剧名伶魏莲生与官家小妾玉春的旋即情缘,但从原脚本中二东说念主的台词和作家本东说念主的解读来看,他们的时势并不纯然是一见属意的柔情蜜意,他们的梦想也不是等闲意旨上的永结连理。
吴祖光在剧中庸文中反复强调的一个词是“一又友”。玉春初与莲生交谈时便说,“咱们只不外见过两三回,一共也没说过六句话……我就认为咱们该是挺熟挺熟的一又友。”这是一个青楼建树的官家姨浑家在跟一个伶东说念主抒发爱意时会说的话吗?玉春的振奋鲁莽除了酒劲除外,是她认莲生这个和气的东说念主为亲信,想要亲近他,点醒他,又不可太过冒犯。她的悸动不是情窦初开,而是笼里小鸟见未必开了笼门,急欲飞出却被脚链牵绊的反抗。她天然爱莲生,但绝不是像来后台见莲生的那两位密斯似的猖獗粉丝。她爱的,是阿谁东说念主。新版的《风雪夜归东说念主》安排两个唯有几分钟戏份的女粉丝,等于要为玉春的出场作念铺垫,形成对比。
在《记〈风雪夜归东说念主〉》一文中,吴祖光申报了上学时与红极一时的男旦刘盛莲的走动,天然那等于剧中魏莲生的原型。刘盛莲虽是台上名伶,台下却是苦东说念主儿,成婚也大略只为父母冲喜;之后虽走红,又不知如何而死。多年后,吴祖光仍在为婚典上盛莲对他说的“你多玩儿会儿再走”的话而意难平。他们有过诚实的心意,却没能成为恒久的一又友。不仅是地位身份、世说念东说念主心,更是阿谁漂泊的期间扯断了些许诚实的干系。吴祖光作《风雪夜归东说念主》,在个情面感抒发层面,应是让如仙的玉春以爱之名,解莲生之困局,而圆我方与盛莲未竟之友谊的指标。
吴祖光及母亲并未因盛莲身为伶东说念主而轻贱他,原脚本里也并莫得苏弘基和徐辅成对莲生的冒犯之举。东说念主艺新版在苏弘基先容徐辅成意识莲生时加多了一段戏:苏弘基不让莲生下妆,请徐辅成近身不雅看,两东说念主对魏莲生的扮比拟手划脚,徐辅成甚而欲伸手触碰莲生脸颊,这照实推崇出莲生行为富东说念主玩具的逆境。
但在原脚本中,是玉春以己之境遇点醒莲生,如果莲生事前依然觉察我方的磨折,那么当玉春问起“是否认为我方哀怜”,莲生怎样会说“不认为”呢?如果“不认为”是违心之语,那么又如何与自发哀怜的玉春一见属意?总之,这一变嫌虽于原理可通,却淆乱了原脚本的对话逻辑。而且初见,二东说念主便绝不矜捏地四目相对,深情款款,于东说念主物身份干系均不顺应,亦消弱了二东说念主干系变化的线索感。
以《牡丹亭》为配景音乐,意在渲染二东说念主的一见属意,但他们的心意领先是同为哀怜东说念主的惺惺惜惺惺。相对而言,任鸣导演对《牡丹亭》的借用昭彰更为顺应。在国度大剧院版的上演中,陈祥约莲生唱的《红拂传》被改为《牡丹亭》。莲生对镜造就,在镜中看到玉春。而两东说念主折柳后,《牡丹亭》成了那无法完成的上演。他们的爱情险峻了,友情却随同毕生。
以爱之名抒发救赎之愿
吴祖光在《记〈风雪夜归东说念主〉》中示意,《尼姑念念凡》中的几句唱词也许不错免强把该剧的宅心包括了。闫锐导演应当是读过该文的,否则也不会挑升修改脚本,让两东说念主在苏家相会时一齐念诵:“往常有个目莲僧,救母亲临地狱门,借问灵山些许路,十万八千过剩零。”
这四句乍听起来道理不甚明了,若说是爱情之重荷似不贴切,但从吴祖光的阐明和玉春的一系列台词中,应可解之八九。吴祖光在文中写说念,“在当今寰球上大大批的东说念主齐在耐劳的时刻,最要紧的事莫过于去与一又友谀媚一心了吧?”玉春又怎样说呢?她并不认为我方的好日子是幸福,而仍然想着我方耐劳的一又友。她但愿莲生也看破浮华,认清自我。是以,不会有什么“以后这《念念凡》只唱给你一东说念主听”的话,艺术既已沦为营生器具,也就失去了它的奋斗。玉春只但愿和莲生去寻他们的穷一又友。这是爱情吗?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东说念主,居然一心想要同他去过勤劳的日子?
天然,剧中玉春的心态领先反馈了抗战时期身处大后方的常识分子遍及存在的慌张。同期期,宋之的的《雾重庆》也推崇了大后方后生濒临抗战的复杂心态。他们体恤抗战,心系民族本族,却无法切实挽回寰球。《风雪夜归东说念主》以玉春的形象抒发了一种救赎之愿与解放全东说念主类行状的重荷。
玉春甩掉我方换取莲生的解放,而莲生宁肯贫困至死,也莫得将玉春留给他的金镯变卖。二东说念主欲挣脱的等闲不是礼教与阶层,而是敢于拔除依靠他东说念主而得到的虚荣。莲生身故,他的灵魂得以长生。那金镯让两个小叫花子吃上了一餐饭,也算不亏负玉春之心愿了。因此,第三幕玉春赠金和序幕两个乞儿从故去的莲新手上拿走金镯,是互相呼应且裕如意蕴的情节,实不应删去。玉春与莲生情比金坚却不求厮守,身处富贵却心肠奋斗,如斯脱俗之爱实难为一般东说念主所解。
戏曲如何为话剧所用
话剧是以对话叙演情节、塑造东说念主物的艺术,在话剧饰演中加入戏曲元素,一直是话剧民族化的执行标的之一。尤其在戏曲演员为主要东说念主物的话剧中,这种执行更是贼人心虚。
《风雪夜归东说念主》脚本第一幕并莫得莲生演戏的步地,但国度大剧院版和东说念主艺版齐安排了一场花旦作念工戏。国度大剧院版用的是《樊江关》,大幕前灯光大亮,披袍策马的薛小脚一套飒爽伟貌的动作,配景音是戏园子里不雅众的喝彩。这不仅展示了莲生的风范、好意思瞻念,打发出台前的鼎沸厌烦,也给王新贵第一句台词“如故后台清净”打下基础。东说念主艺版用的是《天女散花》,演员从舞台深处走出,远远地起舞,收尾将绸带舞成一个圈。台前站着荒芜白衣的女子,天然等于玉春。不可说这么冷清的开场不好,但起码它对开导东说念主物形象的匡助不大。
而二东说念主在后台的出场,从一初始就体现出了莫衷一是。莲生下台后见到旧识王新贵,魄力冷淡;对催场东说念主更是高傲,“让他们等着”。玉春的出场通常亦然带着冷冷的魄力,像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天然脚本上写着,莲生因习花旦,生存中也未免有些芜杂,但至少在玉春这位金主浑家眼前,应当是个男东说念主。更何况,俩东说念主还得一见属意呢。
这第一幕里,不雅众除了看到两东说念主和着《牡丹亭》走了几个圆场,然后就定了下次约聚,感受不到二东说念主是如何从目生徐徐走近的。莲生对邻居一又友的磨叽和枯竭刚性,与玉春不解就里的亲近,让东说念主对这两个东说念主物爱不起来。第二幕在苏家的相会,两东说念主的疏浚感仍然不及,往往是分站双方,隔空对话,把应当展现的你来我往、进退闪躲的对话变成了朗读;又删去了对于穷一又友、寰球等试验的对话,改换成了对于蜉蝣的叹惜。过度强调二东说念主欲偕配偶之意,实低看了原剧的精神高度。同期,过多的料想化步地打断了两东说念主谈话疏浚的情势和线索,酿成举座节律过于冷静,影响了不雅感。
咱们并不枯竭爱情经典,但像《风雪夜归东说念主》中推崇的如斯耿直纯正的东说念主间至情并未几见。咱们天然但愿寻找更多优好意思的方式去推崇经典作品,但在精神品性上还应尊重原作,要是对原著进行修改,也该作念到滴水不漏。
照相/李春光(除签字外)莆田电--